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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家找歸途

每個創作,每次觀看,都是一次出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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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煮一碗麵〉

她愛上這個男人是在夏天,豔陽高照,蟲鳴鳥叫,當時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恨一個自己愛的人。她從小痛恨人說謊。為什麼要說謊?如果說謊可以帶來很大的好處,或許還有點道理,但如果說一些不痛不養的小謊,除了扭曲的人格以外,實在不明白還有什麼其他可能的理由。她使盡全力甩上門,幾乎用奔跑的速度上了車,氣得渾身顫抖。



「他說他愛上另一個女人,但又說都是一時的,不願意和我分開。」



這個時候該要哭嗎?影劇都是這樣演的。



「怎麼會發生這種事,你們不都要結婚了?」



靜芳是大學認識的朋友,現已結了婚,去年剛生了一個孩子,眼周白皙皮膚下透出藍黑色的陰影,及肩黑髮隨意在頸後扎成馬尾。她身穿一件看上去非常老舊的泛黃T恤,房間四周散落各種衣物、玩具與嬰兒用品,狼狽中有種說不出的漂亮。



「別傻了,人會結婚還不是因為分手太麻煩。」


「妳說氣話也改變不了什麼。」



靜芳別過臉去看懷中熟睡的孩子。她有一張看起來永遠在笑的臉,但此時看得出不太高興。



「妳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。但都這樣了還結什麼婚,他根本只是可憐我。」



還是別哭吧,省得嚇到孩子;反正此時她除了冷什麼都感覺不到,像一條不吸水又擰不乾的抹布。這個局勢下她感覺自己同時是被施捨的也是搶奪的,但這些實在都說不出口。她隨手拿起附近的一個大象布偶,沒想到大象的前腳不曉得沾到什麼濕濕滑滑的東西,連忙放下,趁靜芳不注意時抹在沙發抱枕上。



「哎,別說這個了,今天留下來吃晚餐吧。」


「改天吧!都開車出來了,我想到城裡逛逛。」



進到市區的紅燈秒數總是特別久,她伸手打開副駕駛座的儲物箱拿濕紙巾擦手,右上臂隱隱作痛,出門甩門時才發覺比她想像的還要重上許多。她心想沒有人因為不愛一個人被說是壞人,但很多人因爲假裝愛另一個人而被恨得粉身碎骨。不過難道她情願男人離開她去和那女的在一起嗎?而且男人一攤牌,這下無論繼續或分開,都是她的決定了,選錯了誰也責怪不了,而男人反而莫名其妙地變成弱勢,高明啊。她把用過的濕紙巾放在副駕駛座上,擺回方向盤上的雙手被紅綠燈覆蓋紅色的燈光,一下無法決定自己究竟是痛恨他的背叛還是痛恨他的誠實。

這世界只容許兩種人,要嘛膽量過天,秉持一股令人無法張眼直視的坦誠,要不練就一身虛假得天衣無縫的功夫。


不對,她心想,這世界只有兩種人:喜歡把世人歸類成兩種人的人,與其他。車內的音樂突然讓她煩躁,索性關掉音響,車內突然一陣突兀的安靜,她肚子叫了,好餓。綠燈時她開得比之前還要快。


開始工作後下廚變成一件調劑身心的事,並且還有不少附加價值,不僅不需再吃外面買來又鹹又油膩的餐食,還變成一種展現自己懂得生活的手段。宇晴想起好久沒煮義大利麵了,今天該買個寬麵還是窄麵呢?她不久前聽同事推薦某牌子的麵條,城裡的超市應該有賣,都買吧,她最討厭做決定了。車子開進賣場停車場,找好車位熄了火,拿起手機一看,三通未接來電,她冷笑一聲。不知不覺已經七點了,她把頭往後靠著頭枕,閉上雙眼,做了個夢。




大學三年級,那年的夏季不知為什麼長得像永恆,每天都是蔚藍的天空,無雲。第一次在外面租房子,有客廳有廚房,就像大人那樣。一天週六上午她們擠在老舊公寓的簡陋廚房,生鏽水龍頭不斷淌出嘩嘩響的涼快自來水,水槽裡放著蔬菜,不時濺出水滴到他們的短袖T恤上,在她們的腰際形成零星水漬。



「煮麵條要加鹽!這樣等等才不會稀釋紅醬的味道。」



靜芳有一張看起來像是永遠在笑的臉,用高亢的聲音說著。



「真的嗎?我怎麼不記得我媽會在麵裡加鹽巴?」



兩人圍著燒滾的熱水興奮不已。



「我之前看電視上說的,總之我們試試吧!」



宇晴生疏地握著菜刀,小心翼翼地把洋蔥切丁,腥味讓她眼泛淚光,還有些鼻塞。她一把將洋蔥往熱鍋裡丟,鍋子一下滋滋大響,嚇得她們驚叫一聲,連忙後退。靜芳趕緊把火關小,接著把超市買來的紅醬罐頭、牛絞肉一起倒入平底鍋。麵煮好後,她們拿了兩個房東留下來的舊碗,滿心期待地把麵條夾進碗裡,再淋上肉醬,迫不及待吃了一口。



「嗯!天啊好鹹啊!」



她們大笑,但還是把麵全部吃完了,窗外豔陽高照,蟲鳴鳥叫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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